冷风吹过烛火，程雪梨没有叫出一声，哪怕指甲陷进掌心，也死死咬牙强撑。

因为她知道，再痛，也痛不过前世亲眼目睹程家灭门之恨。

十几鞭下来，程雪梨已经冷汗直冒，意识模糊，耳边只剩下鞭笞声。

到最后，程雪梨竟是疼昏了过去。

醒来时，已是次日晌午，她已回到自己院中。

贴身侍女小桃前来禀告：“小姐，盛公子一夜未归！我们派去的人都未找到他的踪迹！”

程雪梨一怔。

她这才想起，前世就是这一夜，她因为盛煜阳的突然消失，急得焦头烂额，生怕他出了事。

结果后来才知，原是因叶雪婵生辰，盛煜阳就在她的宫里，与她共度良宵。

程雪梨攥紧心口，那里针扎一般，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。

但此时，她又庆幸着，昨夜盛煜阳不在。

否则昨夜祠堂一事，她都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。

想通了这些，程雪梨吐出一口气，忙问小桃：“二哥呢？他怎么样了？”

小桃面露难色，不忍道：“二少爷被老将军送去了军营，明日将与军队一同出征北疆。”

程雪梨心一颤：“什么？！二哥他昨日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！”

小桃连忙上前制止她就要爬起身的动作：“小姐您别着急！二少爷离开前托我转告你，他身子骨壮，那些伤无碍，军医会治好的。”

程雪梨眼眶一红，哪怕二哥这么说，她的心中仍是惶惶不安。

因为前世，程瑜舟便是丧命在北疆。

不等她过多思绪，门外就有下人通报：“小姐，盛公子求见！”

程雪梨抬头，就瞧见了门前看到那道清隽身影。

程雪梨眼中的红还未褪去，只能哑着声音故作焦急：“昨夜去哪了？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你。”

盛煜阳扶着盲杖走过来，轻声说：“让你担心了，昨夜我有要事，没来得及告知你一声。”

“没事就好，没事就好。”

程雪梨此时一心担忧二哥，无力与他周旋。

兴许是屋中血腥味微浓，以至于认真扮演着一个‘瞎子’的盛煜阳，也不得不开口关切道：“雪梨，我听闻你昨夜被罚了，可是受了伤？”

程雪梨脸色发白，沉吟了一瞬才开口：“无碍，是我不想让二哥去北疆，爹爹才罚了我，我只是想着嫂嫂怀了身孕，若是二哥出了什么事……”

盛煜阳循声缓缓走来，摸到她手的位置轻拍了几下。

“别往坏处想，季菀是丞相之女，自是会有人好好照顾，依我看少将军在战场上多挣些功绩也是好的，对季家和程家都有益，你无需担忧。”

程雪梨心蓦然揪紧，当即骇然。

盛煜阳此言，不正是在说：一文一武两大氏族竟是一家！对天子是莫大的威胁吗！

程雪梨忙说：“可嫂嫂不过是相府庶女，二哥也只是三品郎将，哪能和丞相攀亲……”

盛煜阳却打断她，问她身旁的小桃：“我来时嗅到药味，可是在熬小姐的药？”

程雪梨心重重一沉，哑了声音。

她又怎会不知，盛煜阳这是拒绝了她，二哥这场北疆战役，非去不可了。

小桃一拍头，连忙告退：“多谢盛公子提醒，奴婢先退下了，大夫说这药马虎不得！”

盛煜阳随口叮嘱：“雪梨，你也莫要胡思乱想，好好休憩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目送盛煜阳离去，程雪梨强撑着身子起身，写下前世发生的更多细枝末节，避开下人亲自去了一趟军营。

军营里，程雪梨远远就瞧见二哥脸色苍白，却强撑着在烈日之下轮值训兵。

她心中猛然刺痛，无比内疚。

如若不是她说的那些话，二哥根本不会受伤，更无需带伤上战场。

她好像什么也没能改变，反而将事情变得越发糟糕……

这时，程瑜舟看到她，走了过来：“小妹，你怎的来了？你的伤……”

程雪梨忽然攥住他的臂袖：“二哥，你真的信我吗？”

程瑜舟一愣，柔和了眉眼：“当然。”

程雪梨眼中泪水在打转，嘴唇嗫嚅着吐出嘶哑声音：“那，你逃吧……”

“你在说什么！”程瑜舟眉头一皱。

程雪梨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，紧紧攥住程瑜舟的衣服，再说不出话来。

她当然知道，程家人绝不会做逃兵。

若当真做了逃兵，那才是最糟糕的结局。

她只是……慌张无措到了极点，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。

温暖的气息将她环住，程瑜舟轻轻拥住了她，避开她后背的伤，只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头。

“傻丫头，没事的。”

程雪梨的泪水再也止不住。

这份温暖，她怎么也想留住，可越拼命，越迷失。

哭够了，程雪梨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。

她拿出那记下前世记忆的纸张，交到程瑜舟手中：“二哥，这东西或许能帮上你。”

程瑜舟只看了一眼就把东西收了起来，正色道：“雪梨，这些事，日后你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了。”

程雪梨点头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不管发生什么事，都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程瑜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“安心吧，和嫂嫂一起等我回来。”

程雪梨抹去眼尾的泪，哽咽道：“嗯，一言为定！”

后来数日，程雪梨一颗心高高悬起，时刻都在为程瑜舟祈福，祈求他平安归来。

为此，程雪梨夜对盛煜阳更上心，只期盼着他能有一刻的心软。

终于，她等到捷报传来——程家军大败北疆敌寇，军队已至城门前。

程雪梨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，连忙和二嫂一同赶去城门相迎。

可等她们赶到时，就见城门口的人群皆面色凝重，全无喜色。

左顾右盼，她都没看见程瑜舟。

程雪梨才落下的心又提起，就听二嫂季菀问城门前接应的一名守卫：“程瑜舟将军呢？他还没进城吗？”

守卫沉默不语，只将视线投向城门后。

程雪梨顺着视线望过去，才见那众将士护送回来的，竟是一具黑棺！

程雪梨瞳仁骤缩，一双腿死死钉在了原地。

守卫沉声悲痛道：“将军以身诱敌，尸骨无存，将领们只带回了他的衣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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