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朕不要面子的吗?
御花园里春光正盛,我却身披裘衣。
(那群老头子,实在是烦人的很。)
我打量着他的脸色,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
(陛下御下太过和善。)
(三朝元老,那可都是宝贝啊。)
我想到他登基后,对这些老臣的铁血手腕,又补充了句:(吵是吵了点,却最为忠心。)
裴蘅不置可否,应当是不屑的。
父皇实在不算个明君,平时最喜欢蒙着绢帕在御花园里扑美人。
哪怕是三伏天里,一旁跪着请愿的大臣,依旧照扑不误。
即便如此,仍是子嗣稀薄。
母后却将我的性别瞒天过海,便也母凭子贵,坐镇中宫。
父皇临终时也只有我一个假儿子,兴许年纪大了,也开始后悔自己的荒唐。
他将我托付给楼太傅,也出手制衡了我的母族。
母后一度想要夺权,我能在前朝后宫的纷争中亲政,便是这几位大人一分一分争来的。
但裴蘅并不喜欢被旁人左右,这些人也不是他的恩师。
他登基的第一件事,便是将权力攥到自己手里。
文武百官若不归顺,杀无赦。
我决心要去敲打敲打楼太傅了。
他斥我时的折子,便是我这样好的脾气,有时也忍不住想将他拖去大牢饿个几天。
裴蘅断不会容忍他。
没过几日,便是他的寿辰。
我写了幅百寿图赠给他,老头子感动得都要流鼻涕了,偏偏还捋着美髯须保持风度。
师娘拉着我进屋嘘寒问暖。
他们夫妻膝下无子嗣,她待我亲切,只将我当半个儿子养着。
看着她和蔼的笑颜,我有些眼热。
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,鬓发全白,披麻戴孝,比起现在苍老了十岁。
我没敢出现在她面前,我怕她亲口说恨我。
那我在这世上,就真的没有娘了。
宴席过后,楼太傅在屋里偷偷看百寿图,被我逮了个正着。
他眸中有泪,看到我时,还来不及收回。
(陛下......)
他想要拜我,我连忙接住他。
(今日是太傅寿辰,我也穿便衣,便不再是君臣了。)
(太傅若要谢我,不妨听我说几句。)
我扶着他坐下,正色道:(日后别再在折子上骂我了。)
他正抹着泪,听我胡言又站起来。
(陛下如今年纪大了,逆耳忠言也听不得了?)
(我是说真的,谁家皇帝二十多岁还被骂来骂去,难道朕不要面子的吗?)
楼太傅作势要去找人去取玉尺。
(太傅,你看你,不也听不得逆耳忠言?你瞧瞧你写的那堆折子,先生,天下不会有我这样通情理的皇帝了。)
(油嘴滑舌!)
眼看他气得要脱鞋,我撒腿就跑。
(你敢打皇帝!这是欺君之罪!换个脾气坏点的皇帝,一准打掉你的大牙!)
(陛下自说不论君臣,老夫打的是逆徒,怎么会是皇帝?)
若是本朝文官的身手和他们的嘴一样了得,那我也不必担心他了。
我躲在师娘身后呼呼喘气。
(你这老匹夫!都把我宝儿打哭了!)
老头子气得胡子都分叉了:(他分明是笑出的眼泪。)
我捂着脸傻笑,只怕稍一停下,就只剩下哽咽。
太傅楼黎,一身傲骨,两朝帝师。
他本可以荣归故里。
却为替我求情,上书死谏,最后一头撞死在长阶前。
听路过的宫女说,金銮殿前的血一日一夜未曾洗净。
他一直是个迂腐的臭老头,却是知晓我的身份后,写下***为我辩白的先生。
他说血缘一事,无知者无罪,至于女身,我虽欺瞒天下胆大包天,却勤勉敬业,执政期间风调雨顺,未曾愧对先帝厚爱,万民供养。
他清高了一生,却拖着一把老骨头在长街上请万民书,想要为我求一条生路。
太傅于我,如师如父,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受罪。
临行时,我对太傅解释。
(非我不愿兴修水利,实在是国库不充裕,暂不可擅动。)
他虽严厉,见我自有思量,也不再驳我。
回宫的路静悄悄,我捂着有些发胀的脑袋,轻声问:(赵福海,现下是几月了?)
(陛下累了吧,现下四月十八,再过几月,便要入夏了。)
我掀开车帘,对他道:(即刻派人去岭南一代,寻一个叫百里轩的男子,约摸二十出头,你亲自去办,不要惊动旁人。)
赵福海点头称是。
马车摇摇晃晃,我快要睡着,却听到他略带喜色的声音。
(裴大人,您为何在此?快上车坐。)
马车骤停,我睁开眼睛,视线朦胧。
白玉般的手指拨开车帘,探进一张清风霁月的脸。
我本能地打了个哆嗦,脑袋也清醒不少。
裴蘅不自觉地抿着唇,伸手要抚我的脸。
(吓着你了?)
我不着痕迹地避开:(没有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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