爹回来的时候,我正窝在床上。
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盖着,却还是缓解不了身上的冷颤。
爹回来看见家里灯也没开,饭也没做,我躺在床上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,瞬间勃然大怒。他站在我床前,一边骂一边用皮带抽打我。
这次,我默默忍受着,没有哭喊过一声。
姐姐死在了祠堂里,死在了王麻子手中,再也没有人会出来护着我了。
爹应该是喝了酒,不过对他来说,喝没喝酒差别不大,他一样犯浑。在疼得意识模糊的时候,我听见了王麻子的声音。
他来给我们家送侍奉伞娘娘的“福泽”来了。
钱应当很多,用一个黑色的帆布包装着。我只看见爹的脸都要笑烂了,看见这些钱,他早就没心思管我了。拿着包就回自己屋里数钱去了。
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王麻子两个人。
下午他没能在大树上抓我个现行,被我提前一步跑了。可其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。
眼神交汇之际,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。
“王叔!求您收我当徒弟,让我给您养老!”
我噗通一声就跪在王麻子面前。我看见了祭祀的真相,看见了王麻子杀害姐姐的全过程,他不会放过我的。
爹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。只要给他钱,别说卖个儿子,就是把他自己卖了都有可能。
我只能极力自救。
之前在村子里听来的闲话和王麻子上次在河边的异常,让我飞速将两件事串联在一起。王麻子要找一个七月初七的男孩当徒弟。
猜测不一定准确,确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笑了笑,绝口不提下午的事。用那双粗糙的手摸了一下我的头,我注意到,他的手上有一道被咬过的疤痕。
“出师之前,你都不能再出祠堂一步。”
“今晚跟你爹告个别吧!”
他像是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。转身从我家房门出去,很快便不见踪影。
下午从祠堂回来,没有选择收拾东西逃走,而是在家等爹回来,一是因为山路不好走,仅凭我一人无法走出大山。二则是我想要问问爹到底清不清楚祠堂是干嘛的。
我总不愿将人想的太坏。爹确实混不吝,但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死去吧。
我走到了爹的屋里。
他还在数钱。屋里只孤伶的点着一盏煤油灯。
钱散落在黑色的背包上,成捆成捆的,红的晃眼。爹的喜悦哪怕我离着他有一段距离,也依旧能清晰的感知到。
“爹,你知道祠堂是干什么用的吗?”
“能干嘛?祭拜伞娘娘的呗。”
他敷衍了我一句,手中数钱的动作仍没停下。
“王麻子刚说,要收我当徒弟。”
我抛下了这颗炸弹。果然爹立马抬起头来看我,眼里闪着精光。
“哎呀,哎呀!这可是天大的喜事!”
“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!哎呀呀!”
“我就说你小子能有出息,那可是顶赚钱的买卖,以后可不能忘了你老子我!”
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,又一次追问了那句话。
“你知道祠堂是干嘛用的吗?”
他略略有些不自在。手上抑制不住的去摩挲那些钱,像是在从钱上汲取开口的勇气。
“小昭,伺候你姐姐这么多年不会伺候出感情来了吧?”
“祠堂不就是那么回事嘛。”
“以前信海龙王,现在信伞娘娘,不都要供奉家里的女孩吗?”
“你姐姐这还是赶上了好时候,这要是以前信奉海龙王那会,她哪还能享这十八年的福啊”
他越说越起劲,像是从这些话里找到了自己的支撑点。
“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吗?”
他怔愣了一下,像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。手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,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。
其实早该想到的。
在村子里的男孩娶的都是外村女孩的时候,在他们将女孩送入祠堂后不闻不问的时候……或者更早,在娘硬要我装成男孩的时候。
他们不在乎信仰什么。
愚昧的信仰与利益挂钩,只要能够从中获利,他们无所谓是海龙王还是伞娘娘。女孩被他们当做获取利益的筹码,男孩则是传宗接代的工具。
或许,这个村子的血液里就流淌着贪婪与凉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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